你相信嗎？一些被當成廢品收購的使用了三四十年的老鋼琴，賣給二手加工廠時不到五百元，但經過翻新之後，這些鋼琴以五六千的價格賣給琴行，或鋼琴老師，而琴行賣時價格已經飛漲到一兩萬。這裡面層層暴利，推銷翻新鋼琴成了琴行和鋼琴老師最為賺錢的一種手段。而在青島市幾萬學習鋼琴的學生中，翻新鋼琴仍然活躍。
4月7日，記者在鋼琴加工廠看到了驚人的一幕，一排排支離破碎、有殘缺的老式鋼琴，經過黑工廠的加工後，嶄新的漆面猶如使用過不久，有九成新。而這些年代久遠的琴，被他們當成僅使用過五六年甚至一兩年的二手琴出售，利潤達數倍。
◎業內爆料
倒賣翻新鋼琴有暴利
“我已經從翻新鋼琴的市場中走出來了，這裡面的水比較深，害了不少人。我的第一桶金就是這麼賺的，但這個錢是昧著良心的錢，希望我講出的東西可以給目前正在學琴的孩子以及家長帶來一些幫助。”島城某琴行經理苗先生語重心長地告訴記者。
回想起他剛從事鋼琴行業時，他說的最多的詞就是罪過、遺憾。他說——
我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就開始賣鋼琴了，到現在已經有十多年的時間了。最早開琴行的時候，主要代銷一些小牌子和雜牌子的鋼琴，這些牌子的鋼琴廠家可以讓代銷商先把琴拉到琴行去賣，等到賣了錢以後再把貨款給廠家。
當初自己的資金不夠，所以只能進行這樣的小生意。當時賣雜牌子的鋼琴所獲得的利潤十分可觀，差不多在100%左右，很多賣雜牌子鋼琴的老闆幾乎都掘到了第一桶金。
雖然賣雜牌鋼琴的高額利潤的確很吸引人，但是問題隨之而來了。顧客買了這些琴回去以後發現琴的質量不是很好，很多顧客要求給予維修或者更換，但是廠家又提供不了維修，這嚴重影響自己琴行的信譽，對此心裡也不是很踏實。
翻新鋼琴開始火起來還是因為多出了這些二手琴加工廠，這部分的利潤比賣雜牌子鋼琴更大，翻一兩倍地賺，我最初賣的是產自日本的二手琴，後來許多韓國品牌的二手琴開始進入中國市場。像原產地是韓國的二手琴。以四五千的價格購入，再倒手以一兩萬的價格賣出，中間差價就在五六千左右。如果琴行進的是日本琴，差不多以七八千的價格進貨，再以兩三萬的價格賣給顧客，這樣其中的利潤就更大了，新的品牌鋼琴的利潤就遠沒有那麼大。
通過聯繫鋼琴老師的渠道，很快我就賺到了錢，可以說那時候賺錢實在是太容易了，但往往錢賺得越快風險也越大。翻新鋼琴畢竟是翻新貨，很多都是年代久遠的殘缺品，用起來短期內還沒問題，時間長了那些臨時加進去的部件很容易產生損傷。
青島的很多家庭都樂意讓孩子學鋼琴，但用到不好的鋼琴會耽誤到孩子，如果鋼琴的音不准，考級時對孩子的影響特別大。如今我不做翻新鋼琴這麼多年了，仍有一些糾紛至今都沒處理完，現在不做了，起碼心裡踏實了。
與中間人接頭
通過試探才讓記者進廠
通過苗先生提供的電話，記者撥打了一個中間人的電話，接電話的是一名青年男子，他說他姓段，是工廠的銷售人員。聽到記者想要去工廠看二手鋼琴時，他顯得很小心，謹慎地一直問記者是做什麼的，是通過誰知道他的電話等一系列問題。記者假裝是要買一批二手鋼琴才蒙混過關。他放鬆警惕後告訴記者，他們的工廠在膠州某地，他要先和上頭的經理商量一下才能給記者消息。
等待一天后，記者再次給段先生打了電話，他說已經跟經理商量好了，讓記者去膠州的工廠，到了後再跟他聯繫。記者前往膠州後，撥打他電話時，他感覺記者是有心跟他做生意，變得誠懇起來，似乎是徹底放鬆了警惕，他笑著說工廠這兩天剛從膠州搬到了城陽，現在膠州的工廠裡幾乎沒有組裝好的鋼琴了，讓記者等他們經理的電話。
7日下午1點左右，一名自稱姓金的人撥打了記者的電話，他說他是鋼琴加工廠的人，並告訴記者可以來工廠看看貨，他們的工廠位於城陽西旺疃村。記者隨後開車來到了城陽西旺疃村附近，撥打電話給了金先生，約十五分鐘後一輛黑色的旗云轎車停在了較遠處的位置。確定了記者的車後，似乎是放鬆了警惕，讓記者跟著他的車進到了村里。
工廠位於村的深處，在周圍較為偏僻的地方有一個大院，門很小，全部處於封閉式，從外面完全看不到裡面。金先生進去後工廠的人立刻關上了門，一分鐘後，門打開了，記者才得以將車開進去。
工廠不大, 出產的都是進口鋼琴
記者看到工廠裡有三間房，靠南的房間比較大，裡面放著一些破舊的鋼琴，像是加工房。東面一間房間裡放著幾架三角鋼琴，正在刷著漆面。左邊有幾個工人正在休息，中間的加工車間不時發出機器操作的聲音和工人調琴的聲音。金先生跟記者寒暄幾句後，將記者三人帶到了位於北面的房間，進去後看到房間內擺滿了鋼琴，這些鋼琴都用紅布蓋著，每架鋼琴上都有一個小牌子上面寫著鋼琴的品牌。一共四排，每排六七架鋼琴，約有二十六七架。
“你看看這些鋼琴怎麼樣？我們的手藝絕對沒問題，這些年一直給青島還有一些外地商人供應鋼琴，銷量一直很好，不瞞你說，你們看到的這些加工好的琴都已經被訂購出去了，工人們正在加班加點加工呢。”
“你們現在看到的還不是最後的成品，再交給客人之前還要再經過兩道工序打磨和擦光。完全處理好了後琴面會變得更亮，幾乎和新琴是一樣的。你們可以聽聽，音質很好，一般的學生是聽不出來的。”金先生很有自信地向記者介紹著他加工出來的琴。
“咱們這裡的鋼琴都有哪些牌子？”
“這一批主要是英昌和三益，韓國這兩個牌子的琴是最好的，要是原裝的至少要四五萬以上，在我這拿琴絕對便宜。”
“這些琴原來都是正式進口的？”
“那當然了，這些琴我們回收的時候都是進口的琴，從全國各地回收來的。”
“看不出來是翻新的嗎？”
“放心吧，看不出來的，鋼琴的區別主要在木頭，國產鋼琴基本上都是用合板製成的，而進口鋼琴大都是用原木製成的。總的來說，我們改過的鋼琴從外觀上都能達到跟新琴一樣的水平，但是琴的內部跟那些好琴還是有不同的。琴的基本構架都沒變，裡面缺的零部件重新處理過後，從外面也是看不出來的，我們賣了這麼多琴從來沒出過一次事。”
“怎麼這些琴看上去不是太亮？”
“你看到的這些還不是最後的成品，我們在發貨之前還會再調一遍色，再拋一次光，那樣效果會更好。”
銷量很好
下週還要進一批“雅馬哈”
“你們可以檢查一下，看看我們的手藝，凡是看過我們鋼琴的人都樂意和我們合作。”金先生打開了一架鋼琴的內部讓記者看。
記者打開鋼琴的頂蓋，發現裡面的器件並沒新琴那麼亮，木頭上也稍有些顏色。金先生說，“這些琴都是從舊琴改過來的，所以看上去沒有那麼新，這批琴是專門供給賣二手鋼琴的琴行的。當然如果是新琴的話，那些器件也會是新的，看上去應該會更亮。”
記者問屋裡的這些琴能不能就當作新琴賣，金先生表示不能，他說，“這些琴只能當二手琴賣。”
記者說，“聽朋友介紹說有些小琴行把二手的鋼琴當新琴賣，這樣的利潤大。有能當新琴賣的嗎？”並佯裝打算幫當音樂老師的姐姐教的學生買鋼琴，所以希望能夠訂一批“新鋼琴”。
金先生說：“其實賣這些二手琴比新琴的利潤更大，銷量更好。這些鋼琴品牌如果是新琴的話每台至少要兩三萬元以上，還有更貴的，價位太高，不少學琴的學生還是買不起的。但二手琴就不一樣了，琴行拿我們的琴都會說是從韓國運過來的，沒怎麼用，有九五成新的，但價格卻低一萬多元，這就很有優勢了。賣的時候很多老師都說，鋼琴彈了三四年後琴弦放開了，音質更好，手指的運功也更嫻熟，是最好的時候。 ”“這些琴原價在兩三萬元以上，所以二手的價格賣個一萬元以上，是輕鬆的事，看到有些不缺錢的家長，老師一直推薦這些琴，要個2萬元也可以。”
記者指著一台KAWAI牌的鋼琴詢問它的價格，金先生告訴記者這架鋼琴售價在9000塊錢左右，“KAWAI分好幾種，也有兩三萬元的，那些價位高的全都已經銷出去了，現在這裡就剩兩台了。我們進鋼琴不能只進那些貴的琴，還要考慮那些低價位的，這樣子搭配著賣，盡可能滿足不同人的需求。他還說下週會進一批雅馬哈牌的鋼琴。
探訪車間, 舊鋼琴改造後煥然一新
記者提出去加工廠看看，金先生似乎有些不願意，當他看到一名記者已經走進了加工廠攔不住，就答應讓看一下。剛一進去裡面的場景著實令記者吃了一驚，一大間300多平方米的加工車間內，四五十台破舊的鋼琴散落在地上。有些鋼琴幾乎完全散架了，破舊不堪，不少的琴鍵上灰塵甚至有幾厘米厚，螺絲也生鏽了，不少殘缺的零部件散落在周圍，這些場景完全無法和剛才看到的組裝好的鋼琴聯繫起來。
此時，一位工人正在給一架拆開的鋼琴內部上螺絲，並拿著塗料在生鏽的位置上塗著顏色。有一架鋼琴的鍵盤上放著打磨的工具，可以很明顯地看到打磨後的鍵盤跟打磨前的相差極大，光澤度高了很多，陳舊的模樣幾乎看不出來。
有一排專門用來上漆的架子上，記者看到三排架子分別放著不一樣的琴板，第一排的琴板顯得很舊，有不少的殘缺部位，而第二排的要新很多，板面幾乎沒有殘缺，而第三排則就像新的一樣，光滑有光澤。
“這就是我們加工好的，你看看是不是幾乎和新的一樣。”金先生拿著第三排的琴板笑著對記者說。 “你看第一排，那是剛回收的。經過幾道工序後，已經煥然一新了，外人根本看不出來這些琴已經用過三十年了，就像用了兩三年似的。”
記者有些吃驚地問，這些琴已經用了三十年那麼久了嗎？金先生說，“這里大部分的琴都已經用了二三十年了，甚至有四十年以上的，鋼琴的使用壽命很長，好的國外牌子用八九十年的都是常事，但總是由於各種原因這些琴很難保持那麼久。”
“正因為這些琴的年歲長，回收的價位才這麼低，我們改過之後利潤才會這麼高。你賣一個新琴，只能賺一千元左右，一個二手琴你至少可以賺五六千元。”
質量行不行, 經理說不是專家看不出來
記者問他，這些回收的琴會不會存在音質方面的問題，或是缺了什麼部件？金先生說，“音質方面大可放心，舊琴不等於破琴，以前的手工畢竟還是很好的。任何一個殘缺位置或部件我們都會換上新部件，並且顏色都會刷上一樣的，不會有任何漏洞，從外面根本就看不出來，即使是比較懂行的業內人士，不是專家的話也看出不來。
“我們回收的鋼琴也是分類別的，回收的鋼琴質量好的，我們給的價格也高，加工過後賣得也更貴。破損比較嚴重的，有些不太好改造的，出售的價位也低一些。這也根據客人的選擇來定。”
記者問，鋼琴畢竟是高難度的手工活，這樣改造，琴的質量肯定沒有問題嗎？金先生又一次自信起來，他說，“在這個行業我做過很多年了，不少大城市大大小小的琴行，我們都有密切的聯繫。很多現在的大琴行早期都是靠賣我的鋼琴發家的，現在都是大琴行了。你們想多賺錢，跟我合作準沒錯。
記者問，如果自己這裡有舊的鋼琴想過來翻修的話怎麼算價錢時，金先生說，“根據你送來的琴好壞程度來估價，大約三四千塊錢吧。我們需要根據所送來的琴配件，一架鋼琴完全修好需要兩三個星期。”
記者準備走時，金先生似乎不想放棄這個“生意”，他說，“你只要認識鋼琴老師賣琴根本不愁，一架琴除去給老師的好處費，平均賺個五六千元沒問題，很快就’發’了。賣琴主要就是和老師合作，並且只要老師說這架二手琴音色好，學生家長一定會聽的。”
當記者說更多還是想賣新琴時，他說——
我們過陣子會來一批新貨，那些鋼琴原本的成色就特別好，有些有錢人家買了名牌鋼琴也不怎麼使用，放在家裡就是為了裝飾。搬家等原因使得他們將這些琴出售給我們了，還有些是從韓國回收的，這些琴質量都很高，處理之後完全可以當做新琴賣，或者當成琴行的樣品。這樣的琴可以賣二三萬元左右，是個一本萬利的買賣。
◎對話金經理
家長為何願意買二手琴
記者：現在有些學生和家長不太願意要二手琴，他們更原意買新琴？
金：有很多人選二手琴，關鍵是價錢比較便宜。其實，很多孩子一開始在老師那裡學琴，但是學著學著孩子發現自己對學鋼琴不是很感興趣，就不再繼續學了，於是家長之前給孩子買回家的鋼琴就變成了擺設。現在很多家長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覺得與其白花那麼多錢倒不如先買個便宜的琴讓孩子練著，要是孩子學了一段時間以後發覺還行，他們就會再掏錢給孩子買新的更好的琴了。
記者：現在一家就一個孩子，很多家長願意花大錢去培養孩子，他們對新琴的需求還是比較大的，不知道這裡有沒有做得特別好的琴？
金：使用的年份比較短的琴效果還是不錯的，我們下個星期用集裝箱運來的韓國琴中有很好的琴。新琴和舊琴其實就是新舊的程度不同。新琴都是國產的，為了降低成本用合板做的，對大部分琴而言，木頭還是很重要的，我們這裡都是用實木做的。用實木做和用合板做效果肯定是不一樣的。金先生說，他們這裡沒有新琴，如果做得跟新琴一樣成本就會高很多。
記者：我聽人說，有些二手琴翻新後可以當新琴賣。
金：當新琴賣可能不行，包裝可以造假，但說明書，保修單都沒有。並且風險太大了，一旦琴出了問題，容易露馬腳。以前我們也賣新琴，但濰坊的一家琴行出過一次問題，客人給雅馬哈的客服打電話，結果查出了不是新琴。為了避免麻煩，現在這樣的買賣少了。
記者：家長還是不大能接受二手琴吧。
金：家長的心態還是取決於老師的引導，這要看老師是怎麼做的，當然也不是讓老師說假話。比如說老師在音質、材質方面進行比較，在這些方面可以引導家長。
記者：這些琴我們出售的時候應該定在什麼價位？
金：這方面我們可以給你一個出廠價，也就是批發價。老師可以來和我們談價格，看看讓我們給他們一個多大的空間(也就是提成多少)，比如說是2000塊錢還是3000塊錢，這樣將價格提上去以後再賣給家長，但是利潤太高也不行。
記者：我們有一些淘汰下來的琴可不可以賣給你們給改造一下？
金：可以。這不僅要看你說的那些琴的外觀，還要看琴內部磨損的情況等。
文/圖 記者:李瑋
實習生: 徐圓
實習生: 遲盛超
From: 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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